謝謝

 

        「馬小姐好！」一樓大廳的夜班保全只要看到我，一定會精神斗擻的笑著問候。

        不只是我，對於社區裡的住戶，他幾乎都是如此溫暖的招呼，不僅記得住戶的姓氏，連樓號都記的一清二楚，每當我要領包裏時，不用報上自己的地址，他馬上就能從電腦找出我的物件，有時候我忘了領包裏又正好從大廳出入，他還會熱心的提醒我領取。

        常常我買菜或買晚餐出入大門，兩手拿滿了東西，有時候還來不及從口袋掏出感應磁釦，大門就已經應聲而開，保全大哥在裡面看到了我，直接就幫我開啟大門，甚至從大廳走至我居住的大樓，體貼的將沿途的門禁一路幫我開好。

        有時他看到我帶著Opal，除了問候我之外也會說一句「妹妹好~」，我也告訴Opal一定要對叔叔說「你好！」之類的回應，偶爾我領包裏帶著孩子，他還會跟孩子聊天，問孩子認不認得監視器螢莫上寫的國字。

        先前冬季的時候低溫下探10度以下，寒冷的夜裡他僅穿著制服及背心有點單薄，有次我問他：「你晚上值班會不會很冷？」他說：「還好，還可以。」

        我又接著問：「天氣好冷，但好像看你也沒用暖爐比較暖和，不習慣暖爐嗎？」

        他聽了就笑說：「暖爐？哎呀算了吧！我有時候要出去抽菸，一下冷一下熱的不是更容易著涼感冒！」

        我一時不知道該接什麼話，於是對他說：「噢噢，那你多穿一點比較暖和！」

        他又笑笑說：「好~謝謝妳關心啊！」

        上個月帶著孩子採草莓，買了些新鮮果醬回來，猶豫著要不要拿一罐給他，後來想想又覺得不太合適，保全值班也不方便用這個，於是作罷。又興起念頭想著，找一天買個湯圓，煮碗湯圓拿下去給他好了……

        忙著每天的工作和家務，生活中依舊一如往常的聽到那句「馬小姐好！」。

        直到大約兩週前的一天晚上，我訂購的一大箱衛生紙宅配到社區了，我拎著推車下樓取件，那天看到保全大哥，反常的穿著一件非常厚重的大外套，遮住了自己的制服，我從來沒看過他如此穿著。他看了電腦的記錄問我：「是大型的包裏，妳要不要推車？」我晃了晃手上的折疊推車說：「我自己帶了！」

        「噢！好！」他微笑一下，帶著我走向那超大的包裏，他看起來還算年輕，應該只有40多歲，他吃力的幫我一大箱衛生紙放到推車上，就安靜的轉身走回櫃台。

        我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，他的穿著跟平常不同，反應也不如往常，通常這時候他應該會看著我把這麼大箱的包裏在推車上固定好，可能還會叮屬我小心拿才離開，那天他也沒有幫我開啟沿途的門禁，我吃力的自己撐著箱子，騰出一隻手感應磁釦……

        然後，我沒有再看過他了。

        連著很多天，晚上都是不認識的保全值班，連著很多天，我沒有再聽到那句「馬小姐好！」

        心裡正有些納悶，保全大哥離職了嗎？家裡有什麼事嗎？

        今天下樓時在電梯裡看到一張公告，斗大的標楷體寫著：「原夜班中控保全在兩週前已於家中安然逝世……」

        我瞪大眼睛，心頭一震，思緒飛快的回想，我印象中最後一次看到他，那不尋常的穿著和反應，我拿出手機查找我領取那箱衛生紙的日期，找到日期，赫然發現正是他辭世的前一天，是他最後一次上班，也就是我看到他生前的最後一面，在那十數個小時後他離開人世……

        生命匆匆，有堅韌也有脆弱，說不上自己有多難過，卻感到十分婉惜，心頭想過幾次的湯圓，再也沒有送出去的時候。

        連日大雨終於停歇，下樓倒垃圾時在社區中庭抬頭仰望天空，心中默悼了一聲謝謝。